做母亲的 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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气怨,与邻居喝酒时把主人家给他钱的事嚷出来。
消息传开,同属一个田庄的佃户们听了,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。
然而嗡嗡的议论声总归从一间间草房子里飘出来,渐联结成闹哄哄一团。
大家都过得不容易,凭什么一个人单占那么多便宜?三十块!一年累死累活也挣不到的铜钱!谁家没有死过一个半个孩子——
给了钱,才交租。
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这样要求道。
陈太太气个仰倒,绝不肯点头,果断回绝佃户们的诉求。
……
“谁想得到,阿今天早上他们就敢举着锄头把院子围起来!个个想财疯!过去皇帝在宫里的时候,哼,敢‘造反’——‘斩!’‘斩!’‘斩!’”
刘妈一气比划三次斩首的动作,喝了口黄衣巡查递来的茶水,终于结束她第四遍的回忆。
巡查局外。
陈凌朝巡查局局长说了句什么,默默坐进汽车里,肩膀和裤腿处已教雨水打湿。
他的脸苍白如纸,眼睛直视前方,抿紧的唇反复微启——
“师傅,可以开车了。”陆识忍替他出声,收起雨伞把右侧车门关上,下意识握住陈凌垂在座椅上的左手。
陈凌低头看了一眼,没有把手抽走。
他沉浸在一种诡异的状态里:以为自己冷静得出奇,与巡查局局长谈话时能够有条不紊、严谨周密地提出诸多预备计划;然而姆妈遇险的画面是甩不掉的蛛丝,沿着脚脖子爬上来紧紧缠绕着他的胸口、鞭笞他的灵魂……
他喘不过气。
万一姆妈出了什么事……
他不能再想下去。
“表哥。”陆识忍喊了好多遍。
陈凌只是冷得牙齿哆嗦了一下。
“陈凌——”
“什么?”
陆识忍从身后拿出蒋妈刚刚送来的衬衫长裤,并将己侧与前后座之间的绒布帘拉下来,“你要不要换件干的?抱歉,伞太小了,我却不能……”
陈凌点头说好,没有什么意见,垂着眼就在车里把长衫换了。
汽车空间窄小,伸展手臂、系衬衫扣子就顶不顺畅,遑论俯身脱鞋换外裤。
陆识忍低声叫陈凌不要再动,自己凑过去把他那边的车窗帘拉好,弯腰还不大够,后索性蹲着给他把绑在裤腿上的绸带解开。
暴雨来得急,去得也快。
仅留下一条泥泞无比的乡间小路作伊曾存在的证据。
陈凌下车后深吸一口气,雨后草木的酸涩气息灌满肺部与舌尖,总算缓过神来。
他这才发现陆识忍的下巴青了而耳垂殷红似血。
“你撞着哪了么?什么时候?”
“……不碍事。”陆识忍轻咳两声,不肯再说话,顺手关上车门,把陈凌换下来的长衫挂在臂上。
青砖碧瓦院舍近在眼前。
刻着“公交5”字样的大汽车随后缓缓停下。
他们紧赶慢赶,只花两个半钟头就抵达善化村。
二十个携带武器的黄衣巡查,十来个陈府身强力壮的下人。来自吴城的力量很快驱逐了包围陈太太院子“示威”的农民。
这些乡汉低着脑袋鹌鹑般丧气地回家去。
快要出伏了,很有些人还穿着破夹棉、烂短褂,打赤膊反倒体面。
有的人突然想唱一曲《劫法场》或《勇济贫》,一旦回首看见冷觑他们的巡查官爷,脸上便露出不自然的、讨好的、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陈凌收回目光,和陆识忍对视一眼,明白彼此心下是一样的复杂。
他不晓得该怎么解决算是妥当。
或许他不该问巡查局要人。可那样还算个儿子么?
或许他……
唉,不管怎么样,他是一定不能让姆妈受伤的!
陈凌掀开碎花棉布帘子大步走进屋。
陈太太一直强作镇定、更安慰旁的下人不要紧;见到陈凌来救她,眼泪霎时像断了线的珠子,扑簌簌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做母亲的一颗爱心永远扑在子女身上。
而陈太太只有一个儿子。
她拉着陈凌的手哭了很久,忽然噗嗤一笑,怪不好意思地拿帕子盖在脸上。
“陈凌,你阿答应姆妈,以后不要和你爸爸再吵架闹脾气,更不要离开家,好不好?”
陈凌奇怪于姆妈的话,没有立即开口,手臂上被陈太太拧了一下——
“好好好,我答应就是。我不在家能去哪里……姆妈要不要热毛巾敷眼睛?”
“什么!肿了吗?难不难看?快,你笑什么,快拿镜子让我瞧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