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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3章??他这么拼命,该有报酬
虞幸一顿,立刻将脑中所有的想法都收了起来。
有些事情就连想一想都会被某些特定的存在感知到,明珠的异变不就是这么来的吗?
不过他刚才也没有思考得太深,所以医生应该仅仅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,没有窥探到全部才对。
“没什么,就是我在这里耽搁太久,再不出去的话,恐怕会被怀疑。”虞幸这么说,就是要结束这次的交谈了。
“交易内容已经确定,我会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出手,或者,要我替你做什么,可以直接告诉我。”医生在面容模糊的时候,总是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。
他朝着虞幸躬了躬身:“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和你同时出现在别人面前,那么,我就先走了。”
说完,他的身影忽然模糊成了一团奇怪的光影,从那段影像中传出来的呓语声骤然变得嘈杂,如同有成百上千个人在耳边窃窃私语。
好在这样的声音只维持了一瞬间,紧接着就连同那团光影一起,在扭曲的空间里消失了。
祠堂静悄悄,连一根蜡烛都不曾熄灭,烛光平和,来自方将军牌位上的庇佑之气正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地笼罩在这里。
虞幸最后看了这牌子一眼,医生说了,牌位上没有将军灵,也没有将军魂魄的残留,可他总觉得,这牌子立在这里,就像是方将军正带着笑容,亲眼目睹着祠堂中的一切。
这应当是错觉。
或者说,只是在听过所有故事之后,残存于心底的一种奇特的感受。
虞幸低笑:“我就先走了,这位将军大人,要是不出意外,咱们也不会再见了。”
说完,黑雾涌起,将被他点燃的蜡烛在一瞬间尽数扑灭。
祠堂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的样子,仅有打开的房门外透进来一片淡淡的天光。
虞幸抬腿迈出祠堂,转身将门关上,又缓缓走出了祠堂所在的这处偏僻院落。
不出他的所料,仅仅是踏过了一个拐角,他就看见方宵正站在那里,表情晦暗不明。
方宵和他隔着一条细窄的廊道对上视线,隐隐有风吹过。
这位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忽然笑了,声音和缓,像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哥哥在很普通的一天,对弟弟问出了很普通的一句话。
“你去了哪里?”
虞幸眨眨眼,缓缓朝前走了过去。看到他举动的方宵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,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他身后看去。
他身后当然什么也没有。
“哥怎么到这里来找我了?是有什么急事吗?”虞幸不答反问。
“你从妈那里出来之后在家中闲逛,我是看到了的,想着你或许许久没回来,对家里的布局已经生疏了,随你逛逛也无妨。”方宵看着走到近前来的弟弟,微笑着说,“只是不曾想,你逛着逛着就没了人影。”
“我原先以为,你是去找你那两个朋友玩了,当我过去时才发现,你那两个朋友正跟园丁爷爷学着做木雕,而那里也没有你的身影。”
方宵抬手,按了按虞幸的肩膀:“你是我失而复得的亲人,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紧张你。忽然发现你不见了,我难道不应该着急吗?”
他说的好听,但言下之意就是——
只要他想,方府中的任何一处都在他的监控之下,偏偏虞幸这么大一个活人却消失了,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。
这样的情况,太像是逃跑了。
“哥,你在说什么啊。”虞幸眉间涌起一抹惊讶,“如果你猜不到我在哪里,又怎么会在这儿等我呢?”
方宵动作微顿。
是啊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到处都找不到虞幸之后,他一边暴躁的想着这人还是逃了,一边却走着走着,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这里。
随后他才想起,原来方府中还有这样一处偏僻院落,里面似乎是方家的宗祠。
宗祠这个概念,似乎已经在他脑子里消失很久了,就算是习惯了掌控全场,他竟然也将这一处忘得干干净净。
其实走到这里,他就猜到弟弟大概率是进了祠堂,然而弟弟有可能逃跑了的这种想法令他心中不安,他的心情不可避免的陷入低沉。
他要在这里等着,他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弟弟,确认弟弟的存在,不然,他想他大概会疯的。
方宵却没有意识到,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,他也没能产生半点去祠堂里找人的想法。
他只隐隐不安地问:“你怎么会想着到那里面去?”
虞幸表情自然,越过了方宵的身影,一边走一边说:“我逛着逛着就到了这儿,忽然想起来,小时候我经常被方德明那老东西拖到这里罚跪。”
方宵的视线随着虞幸移动,他跟上了虞幸,同时也因为虞幸的话而回想起了从前。
好像确实是这样的,在弟弟特别小的时候,每次犯了错方德明就会骂他,甚至是动手打他,但在方德明特别忙或者和许婉在一起的时候,这老东西甚至连打骂的时间都不肯付出,只不耐烦的挥挥手,就把弟弟赶去祠堂罚跪。
每次跪祠堂,一天一夜都是好的,有一回方德明彻底把弟弟忘了,四天之后才想起来——还是方宵不着痕迹地提醒的。
方德明这才变了脸色,到底也算是亲儿子,他带着方宵和园丁爷爷急匆匆去往祠堂,推开门后就让园丁爷爷进去,把弟弟带了出来。
方宵当时就看着方幸一脸菜色的昏厥在园丁爷爷怀里,那本来就瘦弱的身板更纤细了,整个人就像一张纸,随时都要啊被吹跑似的。
“一到这儿我就想起以前被罚的日子,想起那些不问缘由的苛责。”虞幸脚步不急不缓,语气也并不激动,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这让跟在他身后,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的方宵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。
是怨怼,厌恶,还是怀念?
“说起来,哥,你好像没有被罚跪过吧?”虞幸偏头。
方宵便在此时看到了他唇角淡淡的笑意,顿时一愣,然后反应过来:“我没有被罚跪过祠堂。要是我犯了错,更多的是直接罚跪在他面前,或者……拉来我在港口区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,让我砍掉他们的一根手指。”
“方德明说,我不该犯那些低级错误,但我是要继承他家业的人,我做出了错误的决策,让港口的生意蒙受了损失,他总不能按照港口规矩那样对我,所以……”
方宵嘴角勾出一丝嘲弄:“我犯一次错,就要由我亲手惩罚我的亲信。”
“方德明让我看着他们被剁掉手指时的表情,他叫我记住,一个无能的领导者,就是连亲信都护不住,我无能,才会连累到他们。”
方德明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完全是两种教育方式。
虞幸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往事:“那时候你多大?”
“十岁左右吧。”方宵淡淡回答。
他十岁的时候,方幸才六岁,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除了欺负他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。
虞幸不免也要感叹一下:“……方德明还真是离谱至极。”
“是啊,我也这么觉得。我那么小就开始慢慢接触港口的事务,那几个亲信也大都是半大小子,十七八岁那种。”
“只有他们会觉得我一个小孩挺好玩的,也挺可怜,一来二去混熟了,他们便也知道我的手段。”
“而那些跟着方德明做事多年的人,只会自以为是地捧着我这个少东家,觉得方德明就算是派我过来观摩学习,也不会对我有多狠,所以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,好吃好喝的供着,实际上什么都不让我做。”
方宵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回忆往昔了,大概是和弟弟聊天,总能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少年时代吧。
“于是我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帮派‘老人’一个个倒了霉,那几个半大小子则成了我的亲信……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“方德明用我朋友的手指逼着我不犯错,我当然不敢再犯,每次看到他们手上缺少的部分,我就会想起我的每一个不成熟的决策。”
一个年少有为的继承人,就是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被逼出来的,与此同时,牺牲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心灵,还有旁人的身体。
然而这种少年时代的冲劲与狠劲,都在发现南水镇真相的那一刻破碎了。
方宵曾经在亲手剁下他们手指的时候浑身颤抖,泪流满面,央求着方德明不要这样做。
到后来,看着被拉到面前的亲信,他手起刀落,毫不犹豫,但在亲信抱着手惨叫的时候,方宵眼底会伤过一抹隐忍的怨恨——对方德明的。
直到他得知,港口的帮派是假的,是方德明无聊弄出来的,他讨厌的帮派老人也好,新收的那些正年轻的亲信也好,都不过是方德明笔下一句话的事。
【帮众中龙蛇混杂,人员更替也快,但能留下来的都很有能力,够狠,够毒。】
帮派里的所有人都是在这段话中诞生的,然后遵循着最基本的逻辑,成为了南水镇近乎真实的镇民。
方宵只觉得索然无味,友情?朋友?也不存在了,谁要和他那个恶心的爹创造出来的东西做朋友啊,只会显得付出过眼泪的他像个傻逼。
那时候他也二十出头了,陪方德明玩这种无聊的扮演游戏玩腻了,因为不再将心思放在港口事务上,所谓的“错误决策”不减反增,方德明故技重施,然后告诉他,因为他最近的糟糕表现,这一次,一根手指不够,就砍整条手臂吧。
被拉过去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,才十六岁,加入帮派后就一直跟在方宵身边,性格十分讨喜,可以说是机灵过头了吧,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处事圆滑。
少年什么事儿都能学得很快,平时对方宵都是哥哥、哥哥的喊着,总是笑嘻嘻的,甚至可以说,方宵十分纵容他,而他也摸得清这种纵容的限度,帮里所有人都知道,这小子很受方宵器重。
方德明自然知道怎样往方宵的软肋上戳,既然器重,那么近日来犯下的这么多错,就拿这个少年来开刀。
不是一根手指,是一条手臂。
少年脸色惨白,恐惧至极,看到方宵拿起刀,他浑身颤抖,强行让自己冷静:“哥,哥哥……您想想办法,救救我吧,您一定有办法的,您救了我,弟弟为您上刀山下火海!为您肝脑涂地!”
“抱歉了。”方宵是很纵容少年,因为少年是唯一一个一来就敢叫他哥哥的人。
这个称呼他很喜欢。
哪怕少年只是虚假的人,也能给他带来一丝愉悦。
然而余光瞥见方德明那盛气凌人又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,仿佛就等着看他后悔犯了错的内疚模样,再在他动手砍一下少年手臂后不痛不痒地说两句“这就是你表现糟糕的代价”,方宵忽然勾起嘴角。
那是他第一次在方德明面前动手“惩罚自己”时露出笑容。
刀光一闪,落下的不是少年的手臂,而是少年的头颅。
那不断讨饶的嘴巴还张着,少年的头颅滚落到方德明脚下,双眼中是恐惧和哀求——这一刀太快,少年连震惊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有。
“我也知道最近我做的不好。”方宵把砍刀往桌上轻轻一放,笑意深深,“一条手臂太轻了,这样的惩罚父亲是不是更加满意呢?”
方德明从他眼中看出了凉薄,自此没再用这种方式惩罚过他——有些眼神只需要看一眼,就能知道,这样的惩罚对方宵再也没有用了。
纵容那叫他哥哥的少年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高兴,方宵从回忆中抽离,现在他真正的弟弟就在眼前,这才是最让他高兴的事。
他的亲弟弟还在为他打抱不平:“小时候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。我那时总觉得命运不公平,你每天穿的光鲜亮丽,有一大堆人可以指使,威风凛凛的。”
“现在我懂了,你真的很不容易,哥哥。”虞幸说起自己跪祠堂还在笑,可是评价起方宵语气却低沉了下来。
“你被罚跪祠堂也不容易。”方宵还记得,那次方幸四天没吃没喝,差点命都要没了。
小时候他也没机会和弟弟交流感想,这会儿,他忽然问:“你一个人跪在祠堂里的时候会怕吗?”
方德明是很缺德的。
最开始罚方幸跪祠堂,不让吃饭喝水,也不让点蜡烛,方幸胆小怕黑,跪到天黑就拍门想出来了,方德明让李保姆在门外加了道锁,无论里面的小孩怎么哭喊都不放人出来。
哪怕小孩哭得撕心裂肺,不停的说知道错了,不停的说求求爸爸,那些声音甚至传不到方德明耳中,因为方德明特意吩咐了,别让方幸的事打扰他。
几次之后,方幸似乎不再害怕黑暗了,也知求救和哭喊都是没用的,于是祠堂就变得静悄悄。
方宵像之前一样假装路过,想听听弟弟现在还好吗,却只听到一片风声,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。
后来每一次,方幸平静地被关进去,平静地被放出来,身上的阴沉愈发浓重,将自己关在保护壳里,视方家的所有人都为敌人,隔绝在了心墙之外。
方宵就看不懂方幸的想法了。
“我不怕啊。”虞幸现在就是方幸,他听着这样的问题,虽然完全没有方幸小时候的记忆,但想到祠堂中方将军的牌位,也就知道答案了。
“最开始可能是有点怕,几次之后就习惯了,后来不仅不怕,反而很喜欢。”
“……喜欢?”方宵挑眉。
“是啊,每次犯了错,我就盼着方德明没空,直接喊我滚去祠堂呢。”虞幸摊了摊手,声音里透着一股狡黠,“虽然会饿肚子,但是也意味着我可以好几天不用和方德明还有许婉相处。”
“而且最开始我怕有人过来检查,跪得认认真真,被放出去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,两条腿跟要废了一样。但后来我发现,除了园丁爷爷,其他人好像都不喜欢踏进祠堂,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在里面睡觉了。”
方宵:“……”
虞幸转头,还用手比划着跟他形容:“祠堂里面有几个蒲团,把蒲团并一块能当床用,虽然晚上会冷,可是我还是无比的安心,冷就冷点吧,胜在安静。”
没人打扰,更没人打。
“就算园丁爷爷来接我了,看到我在睡觉,他也不会告诉方德明的,园丁爷爷真的很善良。更何况每次我都睡得很饱,一听到门响就能立刻清醒,在门开之前重新跪好。”
虞幸看着方宵,似乎是真的心无芥蒂的与他谈起了小时候那点小聪明,笑容越来越大:“我还会假装双腿动不了,让园丁爷爷搀着我出去,然后就又能得到宅在房间里一天不动的权利,就连吃的都是园丁爷爷拿到我房里,嘿嘿,我从来就没穿帮过。”
说起这种事,虞幸兴致勃勃,好像直到今天他还是很骄傲。
方宵这一下是真的愣了,他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跟着弟弟脸上的笑容一起涌了上来,像是在厚厚的冰面下,有人正一拳一拳地往上砸着,试图将冰打破。
这种闷闷的,甚至让他大脑刺痛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,但是刚才因为弟弟去了祠堂而隐约蔓延在心里的不安却完全消失。
原来弟弟小时候在祠堂的回忆并不算坏,他在祠堂待了这么一会儿,出来以后心情就变好了。
不仅如此,弟弟还愿意将这种心情传递给他,这样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情绪的事,从弟弟出生起就没有过。
方宵下意识停在原地,抬手捂上胸口,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,证明此刻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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