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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李淦既不想承认自己隐藏到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病,此时也不再追问原因,只是觉得自己懂刘钰的想法,遂道:“爱卿所想的,是利在千秋之举。制度定下,人才辈出,也确实胜过爱卿披坚执锐在前。”
“但你可想好了,这一仗若是出了问题,你就是大罪,弹劾之词,必漫天飞舞,朕也护不住你。”
即便这个主意是田贞仪出的,即便目的并不是皇帝想的那么简单,可刘钰是自己思考过的。
皇帝所说的问题,他也想过,但就像是一个学霸可能发挥的不好,可能分数不如另一个学霸,但就算考试前拉稀,也绝不可能比倒数第一考的差。
日本的水军什么水平,刘钰去转了一圈,太有数了。不要说威海这几年疯狂造舰,哪怕威海的海军只出动一半,也依旧可胜。
绝对的实力面前,没有意外,而此时的海军更是一个远比陆战意外更少的兵种。
如果遇到台风,那他去不去都没有意义,大顺走向大海的一切构想也就会化为乌有,可偏偏台风不是他能控制的。
尽人事、听天命。
田贞仪的信上,只围绕着一句话。
欲止于何处?
若只是止于南洋,那么这件事可以不用提。
靠着皇帝的信任,一手抓起海军的事,待南洋定,功成身退。
问题在于,南洋拿下,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吗?
若心思不止于南洋,那这件事就要提出来。
靠着皇帝的信任,把海军制度化,先保证人亡政不息,再做心中事。
南洋若定,还有不止之心,哪怕还只是外战,若到时候刘钰一直统兵,到时候提出再开拓,皇帝心必生疑。
可能到时候哪怕心里明知道刘钰说的再开拓很有道理,却也会心生疑虑担忧。
对倭一战,既然自信满满,必能胜之,何不趁此机会“识大体”、“真忠国”,先退后而进之。
李欗年幼,不知军事,但其身为皇子,心知肚明是来接刘钰的班的。
那么李欗就应该知道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,计算手底下的人立下再大的功,也威胁不到他的位子。
既如此,李欗必虚心纳言,不会刚愎自用非要表现自己。
参谋制度既已成熟,海军临阵又有上好的军官生,唯一担心的就是李欗亲自带兵傻呵呵的非往泥潭、滩涂、河口里钻。
但李欗是皇子,又是明显的海军接班者,那么此事就不用担心李欗非要表现自己,这也就连最后的意外都不存在了。
既如此,若将来还想更进一步,此时便要退后一步。
而此时退,南洋一战皇帝或可再启用为帅,因为荷兰不比日本。
但到时候,那就是依着军改后的思路,勋贵出镇领军,而非一手建起海军的大将领军。
虽人为同一人,在皇帝眼中却是两个人。
田贞仪可能并不太懂战略,但是却懂朝中人心这些事,她半句没提对倭的战略,只是在刘钰绝对自信的基础上,提出了针对人心的想法。
甚至田贞仪也不知道刘钰到底想要什么,但之前的信上她就问过刘钰了。
要想清楚,将来是做“安西大都护”、还是“左仆射”。
如果认为要做的事,非要做成“安西大都护”方可成,那么就抓着海军,在皇帝的信任消散之前,南下南洋。
如果认为要做的事,终究还要落实在庙堂之上、江湖之远,那就不如趁此机会,在一个想要攻讦的人都万万想不到的时机,扔下海军,回京。
朝廷里的事,比之外面难做。
或许不喜欢朝中的气氛,或许觉得在朝中掣肘太多,或是觉得不喜欢朝中的玩法规矩,但既是心思在内,外不过是为了内,那总要去面对的。
既要内,那就要学会朝中的规矩,从心所欲不逾矩方为本事。
不管是编练新军也好、建设海军也罢,那都不是从心所欲不逾矩,而是在无规矩处定规矩,难度大不一样。
圣人所言的从心所欲不逾矩,那才是庙堂高手。
既如此,不如趁此机会,以此时退,为将来进,学学朝中规矩、做事手段。
初时不会,则可不鸣。潜心观察,闷声蛰伏。三年不鸣,一鸣惊人。
此时退一步,比之一直执掌海军南下南洋后再入朝堂,更好一些。
免得到时候功高震主、君臣生罅、不通朝堂事。
若非要掌军,要么拿下南洋后,永不入朝;要么,就不要一直执掌海军拿下南洋再入朝。
所以,问题就在于,止于何处?
拿下南洋,是不是一切问题就都不用管了、自会风顺而成之?